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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拾花影
文/石岩磊
《朝花夕拾》是鲁迅先生唯一的一部回忆散文集,原名《旧事重提》,主要是写他回想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人和事,新书名得到了极高的评价,也慢慢地演变为一个成语,用来比喻重拾往事。“朝花夕拾”的确文艺范十足,但细想起来似乎并不合理。
因为大部分花卉不会从早一直开到晚上,清晨绽放的花朵到了午后一般就会倦怠地闭上眼睛,即使是能盛开一天的花,在傍晚时分也会失去沐浴在朝霞中的神采,鲁迅所说的“夕拾”应该是指重温“朝花”投在人们心目中的倩影,而非真的去捡拾已黯然失色的花枝。这正如我们追忆从前时,看到的仅是往事渐行渐远的背影,听到的只是越来越飘渺的余音。
然而,回忆的色调常常会失真,原因在于,曾经的灰暗被晕染进了胭脂而变得瑰丽,曾经的浓艳让水粉稀释为了素雅,没了壮怀激烈的斗志昂扬,没了苦不堪言的痛彻心扉,心绪平和到似在聆听他人的故事,我们就像透过薄雾欣赏风光潋滟的西湖美景、穿越时空倾听悠扬的《霓裳羽衣舞》曲一般,在淡雅间眼前浮现的是天真浪漫的动画,旧事便随着时光飞逝发酵出丝丝的甜意。
我们并非由于年龄的增长变得健忘了,而是丰富的阅历让心胸愈加阔达,提高了容错率,增强了容忍度,不再为摔坏的一件玩具哭天抢地,不再为多做了些家务牢骚满腹,不再为错失晋升良机捶胸顿足,而会对做错事时父亲的一句宽慰的话记忆犹新,对自己卧病在床期间妻子忙碌的身影历历在目,对困顿中朋友伸出的援手念念不忘。
伴着年龄的增加,我们的腿脚渐渐僵直,而心绪却更加平和柔顺,我们的视线逐步模糊,而心境却更为澄澈明亮。经历犹如张张砂纸,既打磨掉了我们张扬个性的棱角,也将心性打磨得光彩照人,照见了诸多深刻的感悟:至尊至敬是父母,至真至爱是夫妻,至善至美是仁心。回味便恍若撒落肩头的雪花,会融化为细小的水珠,一粒粒浸润进外套,又被体温蒸腾为水汽飘逸到空中,它们似乎从未与我们邂逅,又分明带来过清凉。
尽管我们难以“夕拾”“朝花”,可花影不会凋零,它在记忆的相册中永远光鲜亮丽,一如初绽时那般璀璨夺目,无论岁月是否会变老泛黄,不管沧海是否变迁为桑田,我们都甘愿将屋前细碎的蔷薇涂成大朵的玫瑰,珍藏进韶华的印记中。
20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