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韵】          康輝

       “汪、汪、汪汪……”，一阵狗叫声，吵醒了村民黎明前的美梦，原本沉寂僻静的小山村，灯亮了，几个小学生，匆忙地奔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李老汉睡不着觉，村里娃娃上学的时候，披衣起床了。起床后，他蹲坐在炕头，咳嗽着，泥炉上生火熬罐罐茶。他家的那只小花猫，熬茶时，不安分了，上窜下跳，围着燃着火苗的茶炉，時而抓抓柴禾，時而挠挠茶盅，捣着乱。李老汉不停地把捣乱的小花猫往一边拨着。他盘膝坐在炕沿边上，满脸黝黑，两颗颧骨高高凸起，禳着铁丝套的门牙，被尖尖的下巴托举着，有些黑黄，双目炯炯有神，安逸地注视着茶炉上烤着的小砂罐，静待着茶水在火苗的飞窜中滚浪。

        泥涅的茶炉子也不俗，好象有先天性的吸风脏器，只要放少许几根柴禾，一旦点燃，不用吹风，火苗就会呼呼升起，不但冬天能够取暖，而且一年四季能够满足茶饮者的需求，过足茶癮。特别是喝茶時咬上一口被烟火熏黑的烤馍，那个香脆啊，无与论比，吃好，喝好，神情特好，茶炉更是老农必不可少的口福宝物。

       “死老头子，天天起这么早，烟熏火燎的，让人睡觉不？”老伴揉了揉慵懒的双眼，瞪了老汉一眼，娇情地侧坐於他的身旁。

       “掌柜的，茶喝完了今天干啥活恰？”她问道。                                                                      “     别人家树梢 梢拾完己经开始喂树了，可咱家阴湾地里剪下的苹果枝条，连一根都没有拾，你说还能做啥呢？”李老汉聚精会神地握着茶罐子正在往盅里倒茶，看都没看老伴一眼回了一句。                                                        老伴半眯着眼看着茶盅里冒着热氣、黑红而散发着滺香的茶液，口水都快下来了。那只小花猫乘机跳卧在她的腹腿上，哼起了经調。

       斟茶、倒水、架罐子、搅茶、添柴、旺火，”李老汉动作连贯地摆弄着自已的茶炉。茶熬好后，他瞅一眼老婆子，用瘦肘碰了碰她的肥腰，示意坐好了，笑呵呵地顺手把盛满清茶的盅子，递给了老伴:“以前不要说，这二十多年来，我燉茶时，哪一顿还能把你的一盅给忘了，乘热赶紧喝，凉了就变味了，而且你胃又不好。”说着端起另一盅茶，眯着双眼，摇晃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品尝了起來，舔着嘴唇，不时地发出“滋、滋、滋，咝   ——”的声响。                                              “看把你逍遥的，好象吃了人参果，成了仙了，一盅苦茶，就把你享受成那样？头摇的象梆榔棍似的。”  左手端着茶盅，右手拨弄着炉火，生怕火小了喝的不过瘾的张老太，打趣地嘟囔了几句，顺势把茶一口气给全喝完了，拿了块烤的焦黑的馍馍，“噗噗”吹了几口慢慢地啃嚼了起来。

        李老汉斜视着老伴，故作嗔怒道:“妇人家别打岔，你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吃饱了只知道放碗，喝茶为了解渴罢了，你再晓得个啥。”“呦呦呦，你懂你懂，茶不当饭吃。”“哎，这还让你给说对了，我就把荼当饭吃，三天不吃饭还能行，可一天不喝茶，还当真不行，头晕眼花，浑身乏力，跟丟了魂似的，打瞌睡不要紧，骨头酸的象散了架一样难受，你懂吗？再说我们不象城里人、读书人一样，在竹林、在茶馆、在溪边、在田园……琴声、杯盏声、水流声、蟋蟀声……琴瑟调和，讲韵论道，气水相融，五音相通，品茶於天地间，人合而为一者道韵也；而我们大多数老百姓则讲究‘味’，甘苦，好喝，能提神，清心明目，是最舒适不过的了。当然，好茶只能前三盅。一盅曰‘苦胆’，驱肝气，降心火，和而不燥谓之‘精’；二盅曰‘顺丹’，走七经，通八脉，贯穿周天谓之‘气’；三盅曰‘妙音’，调五臟，润六腑，醇香排毒谓之‘神’。所以说，喝好茶，味就在前三盅，而后的只能当解渴罢了。”

        老婆子听得云里雾里，眨巴着眼晴怪怪地看着老头子:“今个你是怎么了？喝醉了还是怎么着？话怎么这么多，跟专家教授一样，一套一套的。可是你讲错了地方，道错人了，跟我说还不是对牛弹琴，一点作用都没有，泛味。”李老汉忙回道:“正因为你把醇茶当凉水喝，爱唠叨，所以让你长长见识，要不然你咱能明白滋味是咋回事呢！”“看把你能的，不就当了几年老九吗！真是的，头头是道。快看，茶又从罐子里溢出來了，把火都浇灭了。”

       李老头慌忙拿起小砂罐，晃悠着给老伴先斟茶，由于罐钯太烧了，倒得太急，不料少许茶水却浇在了卧在老婆子腿上的小花猫身上，哼哼唧唧、腔音不断、睡的正甜的小花猫，被这突入其来的高温照顾，惊得“咪喔”一声，如虎入山林般，窜跃出去，跌坐在炕沿下正在打盹的大黄狗身上，前爪正好抓在了狗的鼻梁上，一道血印随即而出，疼的狗一个后仰翻，狂吠着冲出门外，一瞬间俩宠物都不見了踪影，而那只跷着大尾巴的赤公鸡，领着几只皂母鸡，悠闭自得地在庭院里晨练。

       突如其来的骤变，把老两口给弄糊涂了，稍微缓过神来，手在抖，心还跳。“天无忌，地无忌，阴阳无忌，百无禁忌，万事大吉。”看着老伴双手合十，喃喃自语，虔诚的样子，老汉噗嗤笑出了声:“哈哈哈，小插曲，添味？有意思，老伙计，不要再念八大经了，赶紧把屋子给打扫干净喽，要不你再休息会儿，我上屲去了。”

        “味，韵味，有味，‘龙井’、‘铁观音’……味道十足啊。”李老头说道着，腰上别上镰刀，向着“阴背湾子地”去了。

        “喂——，老头子，别累着，中午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知道了，老婆子，你也别累着！”

        东升的太阳，已半竿子高。春意渐浓，喜鹊停落的枝头，绿芽已绽。路边的小草，绿色的针尖样刺破了地皮，旭日的光照下，闪着金光。小山村，全然睡梦中醒来，洋溢着一股朦胧后的清新，一曲曲田园劳作曲在山野里开始嘹亮地唱响。

           己亥仲春朔八日写于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