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彬诗歌6首

故乡

父亲留下的几亩薄田

我依然让它长满了庄稼

看着绿油油的麦田

我的心里就真的有春天来过

深秋，收割过的田野一片空旷

而我始终不愿放手

不想放弃每一次播种的机会

我想学着父亲的样子，在田里耕作

也许只有如此

我还能找到时常回去的理由

而不是一年一度的清明

才把那个村庄当作一次家

我的乳名

我的乳名，留存在父亲的旧账本上

那是它唯一存在的文字形式

随着父母离世，我的乳名

流落成一个渐行渐远的孩子

偶尔回去老宅，与本家熟悉的面孔相遇

他们都喊我爷或叔

我的乳名最响亮的时候是童年

它在我的胡同里跑来跑去

父辈们亲切的笑容，被年复一年的布谷声带走

能喊我乳名的人，掐指算来已不过寥寥

知命而惑

我越来越像父亲

与人为善，躲避锋芒

少年梦里的剑拔弩张

已碎成涟漪，一圈圈退去

唯一没有化成水的

是不能自视又自视太高的脊梁

我可以碎，可以内伤

终究没有炼成弯下去的韧

端正还做不到温文尔雅

无法在笑里藏下怒

但又不够坦荡

在琐碎的生活里患得患失

洁身自好，却时有蠢蠢欲动

一个俗人的喜怒哀乐

促成一腔执念

回首已是蹉跎半生

简去

简去远方，简去山高水长

窗前自有一帘风光

简去青涩，简去怦然心动

岁月自护一方从容

将手轻轻抽回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与眼前的四季无关

春天一直都在途中

收回目光，微漾渐息

若池塘收回明月

月晕轻荡，波光潋滟

依旧一轮浑圆，多了些许朦胧

屋檐

绿树掩映的一角屋脊

令人遐思的一处静谧

适于读书，适于听雨，适于虚度年华

木质廊下，有旧时光的气息

燕子偶尔斜身掠过窗帷

呢喃之声回响于耳畔

一盆夹竹桃绿意正浓

粉红色的芽苞欲开未开

谁在门前目光如水

庭院里，阳光斑驳

绒花树垂下合欢花

一声轻笑划破了寂静

又见清明

那时候

拎着书包回到紧锁的家门前

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涌上心头

我大声地哭了

从胡同哭到前街

一边哭一边喊着娘

这一次哭

不出意料

我是有结果的

我有被安慰的心理准备

我有被牵住手

再狠狠哭的依据

今天，面对锈锁

恍如隔世

我只有噙住眼泪

只有悄悄地

把声音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