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上坎下的忐忑人家  【六】  小说/千百渡

  好不容易盼来天凉这个秋，那个烦躁闷热又闷骚的暑期总算熬过去了。在y城y街y号发廊打工的环香姑娘可总觉得天凉好个愁: 秋季开学到了又想起读书的事来，不知不觉快十六岁半了，辍学也差不多一年了，不油然恨起去年那几场该死的坝坝电影，让自已落得今天这种处境―― 离家千里之遥。记得昨年来时火车都要坐那么久，还是快车。有家不能回，有书不能读。

责怪谁呢? 正如当初在家听《流浪》这首歌曲。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昨年的情景又回到眼前:

那几天桃花坎下媒老坎的大杂院坝张灯结彩，可稀罕啦 !三层小石砖楼摆满宴席。在那个还有不少乡家点煤油灯过日子的年景，这里已经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原来媒老坎的小老幺四十岁生日。外出混得风声水起。听说在江湖上创了一番事业，一个什么行业的老大，面子里子都有，场面与台面也就扯得很大。

  不说巴结，也不说亲热。坎上坎下的街坊自然会主动来帮忙;抬桌子扛板凳也总是要人跑腿的;三亲六戚的七大姑八大姨的令尊令堂与令郎，也要有个端茶递水，当然免不了会为来擦油沾点光。放眼看去:什么总角之交莫逆

之交，什么忘年之交君子之交，种种杂交都来贺喜捧场――老远八远的来客不是旧友就是老乡。有的不请而至，有的应邀来访。

号为智叟的宴席的老东家媒老坎宴散去，酒醉真言吐糟客人，分析客源与客情――

  他们中有狭路不相逢的，有水火不相容的; 有饮血结盟的，有拼命不从的;

有的低头认怂的，有的带头起哄的有我不知客之名的,有客不知我之门的;

有的是来寻兴的，有的是来访友;有的是来斗鸡，有的是来蹓狗。

有的是来炫富，有的是来比牛。有的是来敬酒的，有的是来献丑的;有的是来混口，有的是来混手，有红尘受宠的，有凡尘遇囧的:

有煮酒论雄的，有借刀华容的;有相见恨短的，有相离怕晚的;有装神弄鬼的，有龙头凤尾的。有撒钱修路的，有捐车当步的;有说书的有杀猪的。有酒中渗水的，有话中溢美的; 有猜权行令的，有赌酒赌命的;有一笑就媚的，有一嫁就贵的; 有妖如精的，有艳如星的;有布衣白丁，有羽扇官巾。有草莽绿林，有流言匪情。有插浑打呵的，有连偷带摸的。有吃荤带素的，有添油加醋的等等三教九流。大宴宾客三四天。当然桃花坎上人家都去随礼了，环香是跟苦妈凑了人情。在人来人往的客流中，与环香同席的孤四大叫说看见童年的玩伴，好久不见的风月乔，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身落地长裙，一枚蝴蝶结秀发飘逸荷花坎肩上，脚登一双红蜻蜓，外加一符墨镜，好个时髦; 特别是那头秀发，好象造过型的，像云像雾又像风，好生摩登。看得环香心痒痒的。

 待得酒足饭饱后天色已不早。夜幕已降临，饱暖思淫逸，享了口福还得享一下眼福:，于是东家又开始放请来待客助兴那时流行的大户人家才能请得来的坝坝电影，记得头晚是有《唐伯虎点秋香》;第二晚《梁山伯与祝英台》;《宝莲灯之沉香救母》《天仙配》;宾客主人都看得尽欢。可是在放完《拉郎配》那个晚上，苦妈就发现女儿环香没有回家。土士冒说看见姐儿前几晚看电影时就在与风月乔孤四在嘀咕什么。放拉郎配电影前与孤四谈得很嗨。又听路人甲说天刚黄昏时，他路过村头那长亭外古道边

断桥那头的黑松林里有两俩摩托车。

好象在等谁似的，一看那两人相貌堂堂 却鬼鬼祟祟/头偏不答，一边还挨骂了一通:“关你鸟事?…“

坏香一晚宿未归，于是谣言四起"环香与人跑了"

这一下苦妈慌了神。连忙四处寻找又打听到一通说法;"有的是来敬酒的，有的是来讨口的。也有人说起江湖恩怨来“有人是来望风的，有人是来行凶的…“

土士冒一听姐儿不见了，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地响

  士冒心想;摸到良心说

 与姐儿环香都不是苦妈现在这个家的根，一个是带来的，一个是捡来的。可是扪心自问，他俩从未受过亏待。

家境虽说是苦了点，但苦妈妈除了打米量家底的量米下锅，还会量体裁衣。自已会一手好的缝纫活，要想穿新衣服自然比邻家的孩子要容易得多。桃花坎上坎下邻家人户小伙伴羡慕嫉妒得恨:逢年过节，苦妈妈总能变戏法般作出些好看衣服出来 自已体面又舒服，姐儿总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尤其是每年九月一号这一天，一个特别日子――姐儿她自己的生日，又多是秋季上学堂的第一天。生日总得有点纪念品，穿着新衣服上学也觉得体面，新学期给人新气象。

所以在这一天之前，苦妈妈忙完田间地头的活计，一日三餐的锅前灶后，侍奉好猪仔猫仔，忙过鸡飞狗跳后的空暇时光，黑灯瞎火里在那老掉牙的锈迹斑斑的缝纫机上给自己做出一身新衣服来。虽然说布料好坏是量力而为，但缝纫是量体裁衣的。那份舒服那份合体自不在话下。哪象那从男人服装店女人时装店买来的所谓时尚货，这里不掉线，那里就丢边。

要不衣长袖短，要不裤头档口不合窄与宽。不用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环香小姑娘一个美人胚子。本不止三分人才，加上七份打扮。小小年纪就超出十分的水灵。正所谓秀色可餐。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古少年爱红颜。能在同生一坎的风大爷的干女儿风月乔开的风月发廊里打帮手，就依这份本钱。

 发廊里当帮手，远不是替人洗洗头那么简单。明里说来活儿简单，但暗地实在是技术活。给客人洗头非常的有讲究: 洗头水的冷热，洗发精的多少，手法拿捏的轻重。给顾客的温柔度，怎么让顾客饱眼福而让总有客人乱动的手足安静下来。凡此种种没作过这活计

定然不知其中的辛酸

今年在远天远地过生日，不觉一波泪颜

往年这段日子，不关大考小考榜上题名。还是迟到早退逃课的; 东进西进中举的，还是名落孙山南山，

的。总见几家欢喜几家愁。愁啥呢？娃儿崽儿们要上学了。

苦妈家境也类似九斤老太的七斤半的女儿生下六斤的外孙时的那句感叹―― 一代不如一代。

   世间万物皆有引力，有了一万就有万一例外。比方姓，名不符实多着呢 !，拿苦妈来说，出生并不苦。还算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家碧玉，年少时家里竟还有绣楼，绣裙，绣花鞋是穿过几样。

只是遗憾没有长到抛绣球的年龄，家道就中落了。

  可悲的是苦家祖上苦心经营的是鸦片。因国法难容，回头无岸，于是一家老小掉入苦海。苦了爷苦了爸。婴花漫毒的幸福就如昙花一现。

 苦妈过婚到桃花坎上的男人是一个走村窜户的剃头匠。那时好坏总算一门手艺活。她与这个男人是在半边巷角理发结的

缘，那时的苦姐还秀发及腰，才与那个裁缝离过婚。正抱着小环香流落街头，举目无亲也无奈时被好心的剃头匠收留下。

人生若如初相见，何须秋风悲画扇。一个人要好好珍惜自已的名字，记往自已是谁？

剃头匠的生意是从头开始的活―― 苦妈也想生活一切从头开始

……

环香姑娘听说她妈的经历后，开始原谅她妈的那一份重男轻女的心结了。那么下一步，我环香姑娘怎么才能还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