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记

                          原创   郭田田

           柳小春从苏北农村来到这座富庶的江南小城，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挣钱，而且要挣快钱。

         柳小春生得眉清目秀，心气儿很高。在老家，爸妈种稻养蟹、种桑养蚕，日子过得也蛮殷实，但这可不是柳小春想要的。这个20出头的农村姑娘向往荣华富贵纸醉金迷的日子，她要做一个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城市女郎，这才是拜金女柳小春的人生目标。

        柳小春来到小城，没有看见满地的钞票，打工挣钱，除去吃喝用度，一个月下来所剩无几。一起打工的小姐妹带回一个消息，有人家要请保姆照顾老人，工钱开得高，如果做得好，还额外有奖。柳小春的心动了一下：总在厂子里、餐馆里打工，永远都发不了财。她柳小春是来改变命运的，她可不甘于一辈子打个小工。于是她对小姐妹说：“明天带我去试试吧”。

           这是一个坐落在老城区的小院子，小巷深深，院中一颗老槐树，枝干遒劲。柳小春暗想，过去常听老人说，门前有槐，升官发财，看来没来错地方。

          霍老爷子70开外，非官非商，只是其父解放前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到了1948年那会儿，老地主很有远见地卖掉田宅躲到城里，置下这个小院。可到了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揪出了这个暗藏的黑五类，批斗抄家，家境从此败落。老地主悲恨交加，不久便含恨而去。

          霍老爷子能打一手好算盘，解放后便在一所小学谋了个算术老师的职缺。不料老伴去世早，独居的老爷子中风后行动不便，只得请来保姆照料。老头脾气怪，和保姆处不好，走马灯似的一连换了好些个保姆。

          霍老爷子膝下冷清，年过40方得一独子，还跑到小日本打洋工去了。霍儿子回家来总是十分恼火地教育老父亲：“你怎么就搞不定个小保姆呢，你费点心思收买收买她们嘛，你这样三天两头换保姆，你还没死，我就先死了”。霍老爷子摇晃着尖尖的小脑袋说：“只要我给的钱多，还怕雇不到个佣人”。地主儿子的剥削思想依然严重，霍儿子气得拂袖而去。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柳小春来了。虽经文革洗劫，但这青砖白墙的老屋，滑溜溜的鹅卵石小径，古老的红木家具，处处散发着陈腐的地主气息。柳小春认定这是个有钱人家。

         正是春风拂柳的时节，柳小春扶着老爷子在院里走路锻炼，一阵春风拂过，柳小春摘下脖子上的围巾给老爷子披在肩上说：“别看是春天了，风还是蛮凉的，爷爷小心不要受凉了”。老爷子忽然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禁不住徐徐说道：“小春啊，你爷爷今年贵庚”？“你问我爷爷什么”？“我说你爷爷今年多大岁数了”？我爷爷老早去世了，生病死的，那时我好小，不记得了。“哦”！老爷子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这一老一小的爷孙俩便唠起了家常。柳小春说：“爷爷，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也不用再受儿子的气了”。老爷子说：“我现在就是看看这小王八羔子怎么对待我，他如果对我不孝，莫怪我对他不慈，我死以后，遗产一分也不给他，我全送人”！老爷子气哼哼的说。

          柳下春放慢脚步笑嘻嘻地说：“爷爷你一把年纪，吃养老金过活，哪来什么遗产啊”。老爷子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说：“我有钱！我有金子！全是金条！埋在地下的”！柳小春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这之后，小保姆照顾老爷子那是十分尽心。日子久了，两人相处也很融洽，连左邻右舍都夸霍老爷子好福气，请的保姆就像自己的小孙女一样亲。

            一天，小保姆抽泣着对老爷子说：家里来电话叫她回去，说在城里挣不到钱，还是回家老老实实嫁人种田吧。

            老爷子一听急了：“我给你的工钱不低呐”。“靠这点工钱是发不了财的”。“你想发财”？“不想发财，我来城里干啥呀”。小保姆实诚的说。

         老头杵着拐望着天，沉吟半晌后说道：“我可以帮你发财，但有个前提，送我上西天以后”。“爷爷你什么意思”？“你留下来，等我死后，我把埋在地下的金条全给你”。小保姆强压着震惊说：“你儿子绝对不肯的”。“我写遗嘱”。老爷子很坚定地说。

           霍老爷子遗嘱如下：本人霍钦富死后，所属房产（苏州市姑苏区干将路花园巷250号）以及其他家产赠予儿子霍天赐；埋于家中地下的20根金条悉数赠予保姆柳小春。此据霍钦富 2019年4月4日于姑苏城。

            老爷子在遗嘱上郑重地按下了血红的指印，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一张藏宝图递给小保姆说：“这样就万全了”。

           柳小春没有见过金条，但她知道那是金灿灿的。从此，柳小春眼前全是明晃晃的金条在跳跃，人像中了魔怔。发财的路还没走到头，发财的苦恼开始折磨柳小春。

          老爷子除了腿脚不太利索，可身板还蛮硬朗，啥时候他才上西天呢，要不助他早点如愿？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慌忙念叨：呸呸呸，柳小春你太恶毒，你简直不是人！可是等老爷子上了西天，怕是我都老了吧，想到这里，柳小春又苦不堪言。

         2019年底，一种叫新冠的疫情来了。到了第二年春，疫情就在全国大小城市迅速蔓延开来。足不出户的霍老爷子第一波就中招了。

         在医院折腾几天后，老爷子瞪着眼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哀鸣。柳小春戴着双层口罩守在床边：“爷爷，你想说什么”？老爷子伸出苍白干枯的手抓住小保姆：“小春，告诉天赐，我想他”！“好的爷爷！他现在还在隔离来不了，你要挺住啊爷爷！说着柳小春的眼泪流了下来。

         霍儿子得知老父亲感染新冠后，火速回国。无奈，疫情期间须要隔离14天才能回家。他没能看见老父亲最后一面，连尸首也没能看见。那时候，疫情感染者死后分分钟必须处理完毕的。

          霍儿子还没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他十分疲惫地对小保姆说：“小柳，这些年你照顾我父亲辛苦了，我很感激你。老爸走了你也要回家了，我多付你半年工钱，凑个整数6万元，你看怎么样”。

           柳小春低着头不言语，她从内衣口袋里摸出遗嘱递到霍儿子手上：“叔叔，你知道这事吧”。霍儿子看完遗嘱说：“这是我爸写的？他这是逗你玩还是和你开玩笑”？小保姆说：“爷爷是认真的，这还有他的指印呢，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鉴定”。

         霍儿子有些着急地说：“不是不信，我爸他哪有金条啊”？“爷爷告诉我说，金条就埋在院里的地下，有20根”。霍儿子苦笑着说：“我这个老爹是真糊涂了，在地下埋金条是我爷爷那辈儿的事，那时他们确实在地下埋过金子，后来他们搬进城时把金子挖出来带进城，文化大革命抄家时全被抄走啦”！

         柳小春本能地认为，霍儿子在撒谎，他想耍赖。便说：“你这样耍赖不怕遭天谴吗”？霍儿子急了：“你要嫌6万元少了，我们可以商量，但你要金子，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呀”！

         小保姆甩出最后一张王炸：藏宝图！霍儿子瞄了一眼藏宝图冷笑道：“这图也是我爷爷那阵儿的，你看这地形和图纸的年代就清楚了。你要还不信，你可以在院子里挖，随你怎么挖，别把房子挖垮就行”。

            到了这时，小保姆从梦中惊醒了。之前在脑海中跳跃的那些金条自始至终就是一场骗局，不由得怒火从胸中腾起，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骂道：“骗子、无赖”！

           霍儿子恼了：“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柳小春像一头狂怒的母狮狠狠撞向霍天赐，霍儿子没有防备，倒退着踉跄几步，摔了个屁股墩儿。

           柳小春扑到地上揪住霍儿子的衣领疯狂怒吼：“走！去公安局，现在就去，我要告你们，一窝骗子！”霍儿子扬手给了柳小春一巴掌。“骗子，你还敢打我”！

          两人便滚倒在地上厮打起来。盛怒中的女人是疯狂的，柳小春一边厮打，一边疯狂嚎叫，骗子骗子，我要告你们！

           霍儿子看见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有些害怕了，她的尖叫尤为使他恐慌，他慌忙用手捂住柳小春的嘴，柳小春扯着嗓子嚎叫：“杀人啦杀人啦”！

         霍儿子慌神了，两手使劲掐住柳小春的脖子。不知过了多久，霍儿子发现柳小春不叫了，也不乱蹬乱踹了。他这才看见柳小春脸色青乌，眼睛像死鱼眼睛一样瞪着。霍儿子啪啪啪拍打柳小春的脸并喂喂喂地叫着，柳小春一动不动。他紧张地用手试了下柳小春的鼻息，吓得面如土色：“她死了！她死了”！

            霍儿子的腿像被抽了筋一样瘫软在地上。他蜷缩在墙角浑身颤抖，这个从小看着日本动漫片“名侦探柯南”长大的年轻人，从地上哆哆嗦嗦爬起来，开始设想各种犯罪现场，唯独没想去自首。他害怕那牢狱之灾，想到牢狱里的冰冷日子，他浑身颤抖。

          说来也怪，他开始筹谋犯罪现场时，便冷静下来。他要布置一场强奸未遂杀人案的现场。死者应该是被罪犯用钝器击打头部致死，这样警察可以忽略掐死的现象。

         他撕破柳小春的衣裤，抓起灶台上一根擀面杖朝柳小春后脑击去。击打柳小春后脑勺时，柳小春的腿弹了起来，吓得霍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柳小春连连作揖：“不是我要成心害你呀，这都是你逼的，你逼的”！

           他撕碎遗嘱咽进肚里，带上手套清除了所有痕迹，逃出家来才发现无处可逃。疫情流行期间处处隔离，交通更是严格把控。他原想逃回日本，眼下的情形举步维艰，根本就没有可能性。

          他慌不择路在城郊一家小民宿驻留下来。绝望之际他悔恨交加，但为时已晚，他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已经丧失了自首的机会。

          在极度恐惧和疲惫中他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他见到了父亲，父亲杵着拐站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眼巴巴地望着远方，嘴里不住地念叨：“儿子，快回来吧，爹还有话要跟你说”。梦中的霍儿子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霍儿子还在昏睡中，就被警方带上手铐推上警车飞驰而去。

           数年后，小城老区开始拆迁。拆迁中，霍家小院老槐树下挖出一个上釉的老坛子，坛盖上刻有一个醒目的“霍”字，里面有20根金条。拆迁人员报告政府，经过相关部门鉴定查询，金条是1945年上海造币公司铸造，系江苏省江阴县霍氏人家订制。按照民法典规定，金条归属房主霍天赐所有。

         狱警通知霍天赐时，霍天赐大张着嘴，眼睛瞪成了两个铜铃，说话也结巴了：“真  真  真有金子”？狱警揶揄地说：“对呀，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吧，出来还有金子等着你”。说完便扬长而去。

             狱警走远了，还听见霍天赐的光头把墙撞得咚咚作响，他撕心裂肺地哭嚎道：“爹呀，你这个害人精！钱啊！你这个王八蛋......”

                       2023.11.29     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