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敖晓波，男，70后，平素喜欢舞文弄墨，有诗文在《诗选刊》《西部作家》《中国诗歌》《诗歌周刊》《贵州作家》《贵州教育》《科技时报》《中国航天报》《贵州日报》等刊物发表，偶有获奖。

仰望

天空在上面
一直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有时候，我总觉得
天空就在下面
（当我这样想时，我已年过不惑）
今天，我躺在地上
看天空的白云如何翻滚成浪花

又如何一点点消失在蓝色里

浑然不觉，自己早已被世事

抛在半空中，悬浮着

找不到落下的地方

(我就这样一直看着，内心一片晴朗）

在一缕风里
我看到了飞翔的姿势

秋思

所有的都在往后退
留出一片空旷
一只蚂蚁，从一张树叶上
缓缓向前爬行
突然，一阵风吹来
叶子吹走了，蚂蚁不见了
在一棵树下
我被一片叶子击倒

一声鸟鸣之后
在一本书上
一只鸟，在几个文字间跳来跳去
我把十个手指合成一个笼子

悄悄靠近，还没待我合拢

它“唧”的一声飞走了

留下一片空旷
在一声鸟鸣之后
我陷入了沉默

在一粒米里，我回到了过去

年轻时

母亲的身体像碾盘一样结实

碾盘不断地碾着

母亲一天天老去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一粒粒大米

多像母亲的一个个日子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
丝毫没觉得不安
在一粒米里
我嚼到了疼

碾坊不在了

那些日子还活着

一只蚂蚁，爬进我的心里
一只蚂蚁，从土里爬出来
它爬过我的小腿、大腿…… 直奔心口爬去

这只蚂蚁挥舞着双钳，向上爬
所到之处，到处留下红点标记着

我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捉住它

轻轻地一捻一一一
多年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从身体里爬出许多小蚂蚁 正抬着我，一步步地向泥土深处走去 

在另一座城市里，我看到了自己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一个女孩

朝我挥着手，大声喊着

一一一可我不认识她

路中央，一辆辆车驶过
扬起一张张网，将人们罩住
迷蒙间，我发现大家张着嘴巴

一一一可我什么也没听到

人们匆匆从我身边走过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我漠然地看着她

似乎这一切都未曾发生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突然

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

我猛地一转身一一一

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我面前

秋夜 

是谁

在这天地间挂上一袭黑布

又是谁

在这黑布上凿开几个窟窿

今夜，我把自己走成一个火把

用光亮照着别人前行

在一朵菊花里

我闻到了春天的芳香

打开一盏灯

一不小心，掉进夜的漩涡
无边的黑从四周挤压过来

天空在倾斜，河水在下陷

绝望一点点吞噬……

此时，一盏不大的灯

在我的脑海里，发出微弱的光亮

我拼命把手举过头顶

朝着光的方向伸去，攥住一缕不放

迷糊中，我看到一扇门

正在缓缓打开——

屋外是另一个世界

夜晚

夜晚，像一口锅
罩在我头上

一种窒息感

下压而来

我想喊

却发不出声音

想跑
却迈不动脚
情急之下，我伸出双手
从身体里掏出一把黑

我在内心深处建造房子
小时候起
我就在修一座房子 这座房子

说大，它很大
大得一眼看不到边

说小，它很小

小得只要一伸手

就能把里面摸个遍
这座房子 我修了四十多年 ，总不满意
于是，我决定用余生继续建造 其实，我也知道 此刻的我，正坐在别人内心深处

一株长在阳台上的玉米
我是一株种在阳台上的玉米
每天，我都以一种姿势眺望着远方
也许缘于一次意外，让我以另一种方式
存在于别人的目光中
一直以来，我都不想去惊扰别人
只想努力地向上生长着
我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
我会翻过栏杆，把身体伸向天空
让阳光钻进我的身体一一一
从此，我的身体里多了一种甜的味道
在一个花盆里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株玉米的样子

以河流的方式行走

一条河流，哗哗地流着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这样流淌着

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流来，又将流往何处

我只知道它一直向前流着

也许，在途中它会遇到巨石，甚至暗洞

但它从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它就这样一直向前流淌着

流过深山，流过峡谷，流过平原……一直流到我眼光够不到的地方

有时，它也会生气，发怒，甚至歇斯㡳里

但更多的时候，它都是静静地流淌着

它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

从来不担心前方是否有路

也许在它看来，只要一直向前流着

一定有一条属于河流的路

在一朵水花里

我感受到了流淌的力量

中年书

（一）
光阴非礼了我
我却浑然不觉疼
当我感到痛时
已人到中年
于是，我决定来一次逃离

（二）
我逃过了今天
逃不过明天
无论我怎么逃
总逃不过被光阴蹂躏

（三）
我拼命地往前跑
以致跑了多远，我都记不起来

在跑的过程中，我总感觉

有人在背后喊我

我知道，那是担心我跑远了
找不到回去的路
（四）
现在，我开始尝试放慢脚步
因为有个人，在背后跟着我跑
虽然，在跑的过程中
他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
在不断的摔倒中

我发现，他一次比一次跑得远

（五）
我在想，当有一天
我跑不动了
我一定往回走一趟

搜集光阴犯下的罪证

纵然告不到它
也要让它收敛一下嚣张的气焰

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像谎言一样
将真相覆盖
一些见不得人的，趁机躲在下面
暗暗发力
风声一阵紧过一阵，刀子越来越锋利
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雪，落在雪上

花，开在伤口里

邮寄一片雪花，给未来
一朵雪花，轻飘飘地 
落在我头上 
四周，一片洁白

一双脚印清晰地，伸向远方 
我把头上的雪花取下来，装在信封里 
以快件的形式，寄出去 
不远处，日子像着火似的
燃烧着——

生活

生活就两个字

我把它活成一本书

把这本书翻完

我只发现生活两个字

站在生活的对面

我没有把生活认出来

走进生活里

我把自己弄丢了

画一条河流

一条河流来找我

给它画幅画

画里，河水清冽

一群小孩光着屁股

正在和鱼戏耍

岸上，杨柳垂荫

婵鸟声声。一位老农

正在树下养神

……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这画的是哪里？”

河流沉默了——

河流嘱咐我：

等外出的孩子们，回来了

一定要拿给他们看——

村尾，一座房子里

一张老妪的遗像，墓碑一样立着

时间的舞蹈

时间站在台上，不停地舞蹈着

所有的跟着舞蹈着

舞着，舞着，世界就变了

我静静地凝视着，浑然不觉

自己也在这场舞蹈中

这台舞蹈，每天都在上演

但很多人都感觉不到

比如我，舞了四十余年

我硬是没发现

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

有什么不一样

时间跳得似乎很慢

可我怎么也跟不上它的节奏

一滴雨

一朵云

带来一片雨

一片雨

打湿一座城

雨停了

云走了

天空干净了

行人散了

乞讨的人走了

路上宽阔了

我收好雨伞

准备上路

一滴雨，砸在我头上

一把匕首，插在我胸口处
一天，我光着胸膛
突然，一把匕首
插进我的胸口，把柄留在外面
后来，一个冒失的人
一不小心撞着我，还没来得及等我喊痛
把柄一下子没进了我的体内
直到有一天，当我用手指着别人说话时

一不小心，拍了下胸脯——
在“哎哟”的一声后
我看到一滴滴血，从伤口处往外冒

走进草原

（一）
我抱着一个辽阔
走向草原
走进草原
我不知道把我的辽阔放在哪里
一个草原，正在逐渐消失
另一个草原，逐渐辽阔起来
（二）
我趴在草原上  
好让草疯长进我的体内
我的每一个细胞
在空气的濯洗下，发亮
蓝天上飘拂着哈达
一群人，在草尖上舞蹈着
（三）
毡房就像花朵一样
在草原里盛开着
善良的阿妈们，住在里面
将生活一点点地调制
在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里
我闻到了母亲的味道
（四）
骑在马背上
我忘记了自己来自南方
我轻轻一扬鞭
浑然不觉得累
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我发现自己轻了许多
（五）
在一个山包上，我跟着一群牧人
围着一个石堆，转了三圈
每转一圈，我都像牧人一样
虔诚地合着手，默默念着
在一面招展的经幡上
我看到了灵魂回家的方向
（六）
暮色下的草原
是最美丽的，也是最热的
一堆堆篝火将草原点燃
一碗碗马奶酒将人们
烧成火
是谁拉起了马头琴？
——草原的夜
突然凉了

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喊我
小时侯，当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
总觉得母亲在背后喊我，我应了一声“唉！”
回头一看，大山空空
长大后，我常常喜欢一个人走路
走着，走着，忽然感到有人在喊我
回头一看，墙角深深
再后来，当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
常常一边走路，一边回头张望
所有的人都说：这个人有偏头症
现在，我把两只耳朵塞住走路
有一天，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
说“老兄，你这是往哪里走？”
回头一看，不知在哪里走错了

一朵云

云在天上飘

鱼在水中游

我在路上走

云朵离不开天空

鱼儿离不开水

我，永远在路上

云没了，天空安静了

鱼没了，水死了

路没了，我停不下来

在一朵云里

我看到鱼儿在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