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铁收”

  读同学发来的《吃饺子不蘸酱油判刑一年》一文有感，回忆写出了发生在1997年的真实事情。

作者：徐建军。

主编：梅兰

       鹤岗市林业中专学校的数学老师姜红军，消瘦的身材，一米六十多一点的身高，他不修边幅，虽然才刚刚五十岁，但他长的有点太着急了，看上去却好像是个六十来岁的乡下老头。

      那是1997年学校放暑假，姜老师乘火车上哈尔滨，到动力区安乐街去看望他住在那里的妹妹。也不知道是怎么地了，他上了火车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林业学校开学好长时间了，这个姜老师也没去上班，学校就派人来他家找人,他家里的人现在也正急着四处找他呢。联系姜老师的妹妹家，他妹妹说：“姜老师根本就没来过……。”这活生生的一个大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将近快一年了，一直就没有一点消息。

        姜老师家住在鹤岗市蔬园乡，和蔬园乡派出所的刘所长，我的老战友住邻居。一天我去鹤岗市办公事，在刘所长家吃午饭时，姜老师的妻子拉拉着一张愁的拧了劲的脸，又来找刘所长说姜老师失踪的事了……，就这样，我和刘所长也就顺便谈论起了这件事情。刘所长说:“姜老师是个典型的理工男和老学究，他不但古板，还略带几分愚钝。不善言谈也不善与人交流，只是一味地研究他的数学……”。反正我们也是边吃饭边闲聊，刘所长就全面地向我介绍了他的这位老邻居的各方面情况。在我临走时，老战友还塞给了我一张姜老师的近期照片。他还对我说：“老战友哇，你经常出去追捕逃犯，如果恰巧遇上了这个姜老师，你就顺便把他给带回来，这算是你帮了我的一个忙，咱们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我顺口就答应下来了。

        春暖花开，我们莲江口监狱去哈尔滨市接收新判决完毕，投监服刑改造的罪犯。我负责看押工作，就随押解罪犯的囚车来到了哈尔滨市。第二天清晨，我们来到铁路拘留所，那时候铁路收容所（简称铁收）和拘留所在一个大院里，收容所在外院，拘留所在内院。进了大门我就看到有几个身着便服的人,在外院里打扫卫生，他们都好奇地停下来盯着我们看。在囚车转弯的一晃当中，我在这几个人中看到一个小老头,有几分像刘所长所说的那位姜老师。我就让囚车停下来。我下车顺手从警服上衣兜里，掏出刘所长给我的那张姜老师的照片，我认真地看了看，真有几分像。于是我径直走了过去，边走边高喊了一声：“姜老师——！”对面的那个小老头瞅了瞅我，困惑地迟疑了一下，又立马蹶跶了一下，立正高声回答：“到——！”我说：“你过来。”这个小老头马上端起双臂，象个新兵似地跑步来到我面前，又蹶跶了一下立正站好。我问他：“你是鹤岗市林业中专学校的姜老师吗？”他又蹶跶了一下立正大声说：“是的！”我轻松愉快地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摇着头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拍了拍姜老师的肩膀说：“你们这儿的军训搞得还真不错，几乎把你们都快训成真的犯人了。”姜老师尴尬愚喏地笑了笑后大声说：“报告领导，我们每天早上都要训练，训练不好不让吃饭……。”看他这个愚味的样子我有点不耐烦了，我就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你用最简练的语言告诉我，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吧。”姜老师马上又要立正蹶跶，我伸手按住了他瘦削的肩膀说:“别立正了，就这么随便地说吧”。他干脆利落地大声说：“我不知道！”。这不真奇了怪了吗！我盯着他的眼睛接着又问他：“你就没问问你们的管教，他们是为什么把你给抓进来的吗？”姜老师仍然大声说：“我问了，他们也都说不知道。”这下我可真有点火了，一脸不信地问：“你出门带没带工作证吗？”他还是大声说：“我全带了！”我有点懵了，大声问:“那这是怎么回事呢？”姜老师眨了眨他那搭拉下来的老眼皮，瞪着我大声说:“当时我下了火车，刚一出出站口，就看见一帮人在那铺火车站广场的地砖，我就过去想看看他们是怎么铺地，不知为什么就被管教抓了过去，他们当时就把我身上的证件全都搜走了，接着就让我跟着干活，后来就把我带到了这里来，我让管教和我们学校联系，他们一直都没有人理我。我也不敢逃跑，他们说逃跑就开枪打死……。”因为我还肩负着罪犯押解的任务，只好对他说：“你先在这儿老老实实的再呆几天，等我完成押解任务后，叫上你家邻居刘所长再一起来接你。”姜老师像没听明白似的，面无表情地呆立着。

        押解任务顺利完成，回来后我向监狱领导说了战友委托我的这件事，和这次到“铁收”押解遇到的情况。

我还没等讲完，监狱的领导们就都笑得快尿裤子了。他们笑着说:“怎么——现在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吗？……那这个铁收的所长看来是快要下岗了！”就这样，监狱长专门给了我五天的假。第二天我来到鹤岗市，向刘所长、姜老师的妻子和林业学校的领导说明了以上的情况。林业学校的校长，气得是一个劲地直骂。姜老师的妻子，气得是一个劲地直哭。我战友刘所长，气得是一个劲地直笑。看着他们三个人的反映，我也只能是一个劲地叹气了！当天刘所长就去分局开了证明，林业中专学校的校长也回校开了证明，姜老师的妻子回家整理了姜老师换洗穿的衣服，当晚我们一行四人就蹬上了去哈尔滨的火车。

        到了哈尔滨铁收，我们直接找到拘留、收容所的所长，也直接谈起姜老师的事情。收容所长对我说：“徐队长，你走后姜老师就向我们汇报了你来的情况，我马上就组织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和核实……。说起来这事还真的有点挺丢人的，我们这收容所里收容的，大多数都是些氓流子和流浪汉什么的，去年哈尔滨火车站大修，我们收容所受雇给火车站广场工程出劳务。工程紧，任务重，劳动力缺，说实在的，我们的这些管教人员也确实是太粗心了点，一看到姜老师这个模样和这身打扮，就把他当氓流子给……。”我直接把他的话打断，直接问：“姜老师身上不是有工作证吗，那不是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吗？”收容所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又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又接着说：“你们不知道，这儿的管教大多数都不是正式的，所以他们也就不太负责任，收上来的证件也没有上交……。”我真的火了，猛地一拍桌子喊着问：“这可是将近一年的时间呀，姜老师多次要求你们联系他的学校，你们为什么一直不给联系？”这位所长好像还有理了似地，他扬起头来说：“他……他从来都没找过我呀……。”林业中专的校长可真的火了，他大声骂着说：“你们他妈的这算是什么玩意儿呀，一个中等专业学校的老师，什么原因都没有，就叫你们给押在这里劳动了一年！你们……。”我的战友刘所长赶紧过来分别拍了拍我和校长的肩膀说：“别说这些了，咱们先把姜老师接回去再说吧。”收容所长连忙大声对门外面喊：“来人，快来人，快去把姜老师请到这里来！”

        不一会，就看到姜老师那瘦小的身形，小心翼翼地靠着门边蹭了进来，收容所办公室里的空气好象都凝固了。看着姜老师那木呐、胆怯，呆呆地望着我们的表情，我们谁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妻子抹着眼泪递过去带来换洗的衣服，姜老师双手捧着衣服望着他的妻子，那双深窝进去的眼睛里，缓缓地涂上了光彩，他突然间快速地换了上衣，把换下来的旧衣服像扔垃圾一样，使劲地摔在了地上，他连衣服扣都没系，就像怕再被抓回来似地，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他跑出了哈尔滨“铁收”的大门，又沿着门前的公路继续跑了下去。我们怕他再惹出点什么事来，也没跟收容所长打招呼，就一起都追了出去……。

作者简介：

徐建军，男，1954年04月21日出生，1973年入伍，1976年退伍，在黑龙江省，梧桐河农场修造厂工作，1983年考入司法警察，在黑龙江省莲江口监狱工作，1996年获得律师资格在黑龙江省环亚律师事务所注册，现已退休。《梅兰文学》签约作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