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乡米粉（散文）

    作者  丨  阳子

        湘乡米粉不光在湘乡才有。湘乡人去了大江南北，像风吹动的树叶在当地落下来，开一家粉店，他们的粉店招牌简单、店堂干净，做法大致相同，不晓得他们是师承同门还是口口相传有了一致。当然，我吃得最多的湘乡米粉，还是在湘乡本地吃，吃了30年，又到了长沙来吃湘乡米粉，也吃了十几年了。湘乡米粉到了长沙有了进一步的变化和特色，品种更加齐全，从光头粉到各种码子粉，有汤粉有干粉有炒粉，再后来还有了炒码粉，把湖南人偏辣、口味偏重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偶尔也不小心吃了别的米粉，但吃来吃去，还是湘乡米粉好吃。

        有机会去了云南，到了昆明迫不及待花七十多元在一家著名的老店吃过桥米线，佐料很多，大大小小的碗碟叠放在一起，占去了半个桌面。过桥米线口感非常好，又有许多配料可以选择，它不仅仅是一种早餐了，中午、晚上都可以用它去填饱肚子。可能也没有比云南过桥米线在全国更为著名的粉了，我不知道东北人是怎么想的，作为湖南人，我第二次吃过桥米线的时候，我对朋友说：还是湘乡米粉好吃。有些东西确实只能吃一次的，但湘乡米粉可以让我吃一辈子。我十五年前生活在湘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制作手工米粉的人，他每天都在屋前生着一炉很大的煤火，米磨成粉后，在煤火上蒸馏成粉皮，切成一条一条。工序不复杂，但人很辛苦，每天凌晨五点前必须做好，踩着三轮车把米粉送到城市大街小巷的每一家早餐店。他们和凌晨踩着三轮车讨生计的其他人一样：勤劳很少有抱怨。

        米粉是湖南人最重要的早餐，我和县委书记一起吃过米粉，也和民工一起共过一张桌子，早上都是一碗米粉，不分地位和贫富，也不呼朋唤友，一个人悄悄去米粉店，遇上熟人了也只是点个头。湖南人吃早餐没有北方人这么复杂，一碗粉几分钟可以解决好，但中餐和晚饭就一定要规规矩矩叫上几个人，不会简单吃粉，对吃有了讲究。

        我似乎认为所有好吃的米粉都是湘乡人开店做出来的，其他地方的米粉我已经不习惯了，在长沙，很少有人不知道湘乡粉面。我办公室楼下就有一家湘乡原味粉店，我才开始光顾这家店的时候以为只有老板是湘乡人，吃得多了才知道店里从服务员到厨师都是。湘乡人是一个喜欢抱团扎堆的群体。

        这家店面比其他店面稍大些，地板和桌面都很干净。我大概每天早上快八点的样子走进去，用湘乡话交待来一碗米粉。每天开始工作前使用一种家乡语言与人沟通，内心变得亢奋和拓展起来，尽管湘乡话外人听着有点别扭，但如果有人和我共同使用，内心很强大很自豪。老板年龄和我相近，他脸上永远都浮着一种浅浅的笑：来了？他的招呼让我亲切，只有亲人才这样问我，似乎是理所当然地在等着我：来了？

        我来了，找一个位置坐下，用一个小碟子装了些酸豆角和剁椒，这两样佐料我是必须要的。老板告诉我，这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干净味道好，酸豆角脆脆的，我舍不得多吃，每次只丟一点点到嘴里，慢慢去嚼，直到放在嘴里那种酸酸的脆脆的味道完全没有了，才又往嘴里丟一点点。好吃的东西才是这么爱惜。老板有两次看到了，鼓励我多吃。我怎么能多吃呢？一旦多吃了，这种酸酸的脆脆的味道还会那么重要吗？

        一碗湘乡米粉下了肚，血液流动得更快些。我不喜欢粉下得太足，粉下得不多不少，味道才一定能把粉就是粉汤就是汤分得一清二楚。有一次一个北方的朋友来长沙看我，我自然带他去吃湘乡米粉，他一定坚持份量要足，要加量。吃完后他说不好吃。湘乡米粉的精华在汤，米粉和汤搭配要恰好，一碗的份量吃了不够，宁可再下一碗，也不要去一碗里面贪多。

        一碗小小湘乡米粉的味道硬是做得比别的米粉要好，是勤劳肯钻的湘乡人在城市努力的一个缩影，遍布各地的湘乡粉店成了湘乡人贴在全国各地城市的一块招牌。

        自然，我在情感上依恋湘乡，每天的那一碗湘乡米粉丰富了我活在人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