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组诗）

李枝能

● 倾听波涛心语

湖边，月光洒下满湖碎银
有纯净的风，自雪山的峰巅吹来
远离凡尘，倾听波涛心语
如听大经堂佛教的经典
波涛窃窃的私语是寂寞的
如沉睡千年的贡嘎雪山
如失落于藏刀鞘外，被人们遗忘的刀光
有孤独的诗人和虔诚的牧民，从远方匍匐而来
是为了聆听心灵波涛的回声

波涛的语言圣洁，如静立于
每一座圣坛之上，肃穆的鸽影
如无人攀及的冰峰，初绽的雪莲
在青海湖边的草滩上，在波浪和马兰花之间
有一种湿润的感觉，潮夕般涌来
淹过菊花般开放的马骨，我听见
一匹白马忧郁的蹄声，驰过
多雨的秋天，白马背上
海子背着经书和玛尼石的身影
时隐时现

夜晚，月亮在波涛的五线谱上

弹奏，纯银闪烁的乐章

我们的魂灵，在波涛上沉浮

此时，海面铺满光辉的麦粒
每一个关注波涛的人
就是一粒充实的麦子

波涛的本质是单纯的，如同盐或者空气
舞动的抛物线，和自由一词密切相关
一如天空飘飞的白云，它从不迷恋
某一种既定的模式，也从不缄默
如诗歌论坛诗人们轻弹键盘
发出的音符，穿梭在时间永动的河流

● 倾听一段往事

那些在春天死去的花朵
在一声惊雷中骤然复活

雨开始了奔跑
从北方的大地出发
从一个小小的村落出发
落在我背景单调的窗前

无法沉寂的疼痛躁动不安
谁能够把喧嚣化作轻烟
旧街巷里响起了细碎的脚步
如风袭来，晃动一树的寂寞

雨夜，静静地侧耳倾听

曾经深藏着的一段往事
迁徙的鸟正敲响故巢的房门
呼吸不均，心跳不匀

隔着一个尘世
雨，盖过我唱响的挽歌
故乡空空的四野
蔓延着流浪的慌张

● 倾听长城

一支缨枪闪出寒光

自硝烟积聚的云层后

冷冷地挑起一络乡愁

悲怆的胡笳把一枚别离的弯月

吹成了浅浅的脸色

搁在那光秃秃的关山上

城砖已风化成版画

一个个粗糙的故事

有万里这么长的情节

最悲壮的，是那声响彻历史的痛哭

我试图用孤独，解剖

大秦古铜的胸肌

笔凿在石头上 

滴下几颗滚烫的血

当年在烽火中燃烧的姓名，腾空而起

历史的焦味在时光里弥漫四散

飘下一些帝王的碎烟

我顺着城墙和孟姜女用泪水冲垮的那个缺口

走回现代，发现长长的城

已成为好汉们留影的目标

● 倾听一棵树

我写到这个词：颤抖
一下子就想到了
秋风中的一棵树，和她
满身的叶子，一棵树的心
瑟瑟，继而就有了
秋风瑟瑟

这让我同时想到了父亲
想到了二十多年前母亲去世

六十多岁的父亲，带着他的孩子
一共，我们十个兄妹

一棵树，加上十棵小树
实在算不上一片林子，也实在
难以抵挡，高原上的
四面来风，那风岁岁年年
不分时令

这些年，一见到
树枝在风中摇摆，我的心
也跟着一阵颤抖，我的眼睛
似乎也落下了病根
时不时的，迎风流泪

● 倾听尘世

在尘世，我们终于相遇
并说出爱——这久被封存的咒语
我打开身体的巢穴，引入月光
让你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
都可穿越我的全部
　　
像一条河流，骄纵着它的鱼群
我幸福着，那不断被抽打的疼痛
和俯身呼出的唇语
我不可遏止的交付，把身体
生成大地，把心生成苍穹
把梦，生成吹向你的每一缕风

今晚，我们的月亮只升在纸上
像那些无法向你说出的低语，嵌入
我诗歌的开头与结尾

如果，此刻你也在抬头
请你用潮润的目光，含住
它浑圆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