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诗选

●新疆印象

两条河流由远而近  直至汹涌 

塞满沙漠的风景 淹没泥尘俱下河床的裸足 

毫无疲惫之色  留下的每一次都是难忘

正对着你 一千张鼓面的西域 

把岁月和梦境刷新  撬动土陶一般的诗句  

从桑皮纸嗅到蚕丝的味道 

开放出水的芦苇 哈密瓜的纹路填满褐色的沟壑

多尊雪峰 散落湖泊 空中花园  一千枝薰衣草和一千朵玫瑰 

生长着白桦林 桃树 苹果树的夏夜  

地毯上狂欢的舞蹈被揉成花香 对应天地 栖居心灵

尺寸无限放大和无限缩小 

照看一方水土 灿烂的玉石 只在昆仑山脚闪动光亮 

太阳不下雨的时候 沙漠的馕饼正忍受炽烤

雪莲的宫殿 胡杨的故乡 白云的毡房

拥有一样的目的地 一望无际  花开花落  

群马踩着鼓点 落下坚实的蹄印  

大地的竖琴 丰厚的果园 果实不是唯一的收获 

时光的烈度 已如火把  需要黎明的翅膀  

所有的宿命都喜欢一个主题 金黄和饱满

苍茫的瞬间 无法满足全部旅程 就意味着还有念想  

撂下一大堆古迹 引经据典 

一枚分币的页两面 抛起和落下 正应了一句谶语

重读时毛边灰黄的已不是天山

蔚蓝一直燃烧到天边 多雨的草原  信马游缰

●天山一直浓缩到我的心田

昨天——

翻越天山的时候我命悬一线

脚下是万丈深渊

沟底的枯骨，一直是一个恶梦

冰达坂一次次向我灌输恐怖和惊险

哪怕只停留一会

我都在想快速逃离这条死亡之路、危险之旅

但天山是无私的，不会轻易伤害每一个人

庇护着所有的人也不放弃任何人

从来不掩饰，从不戴假面

只将狂躁留给沙漠和夜晚

即使砂砾漫天

即使是痛苦和悲伤

也会深深地矗立脚下的土地

彻底唱出悲哀的积怨

今天——

天山架构着天地宏大的诗篇

天山延宕着银色的流年

天地一色，绵延的身躯

仿佛一道坚硬的长龙，作为绿洲的屏障

只放行河流，阻隔狂沙漫天

让春天盘桓

从脚下倾泻银亮的涛涛雪水

一路奔流，一路奔流至我们的心田

天山的雪水充盈着塔里木河、叶尔羌河、和田河······

滋养着绿洲片片

河流上倒映着麦绿的颜色、摇曳的沙枣树和如银的棉田

那持续的丰收一再被留在土地上

绿洲上舞蹈的人们开始面向天山欢呼雀跃——

家园守护神，守护着家园

明天——

我要穿越天山

强劲的天山、温情的天山、家园般的天山

重新回到天山的脚畔

天山是我的烙印

每天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天山

我是谁的儿子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是天山脚下的一个石板

通过天山

走向湖泊、绿洲，牧民的毡房、城市的大道

跑向黎明，重获宽阔和辽远

我要托起水草丰茂、如玉阳光和云蒸霞蔚的蓝天

我想抵近与天山合影留念

天山巍峨而亲切，早年的凄厉和峥嵘

已经如同往事一去不复返

我见到的天山总在阳光里、总在秋天

总在我的梦境之上······

父亲一样站在我的面前

已经长到肉里的天山

一直浓缩到我的心田

●天山是一种念想

远古涌来的波浪  竖起樯帆 

飓风掀起峭壁上的名字 

总在晴朗和蔚蓝间挑选田畴 

阴郁是一场过去式  

苍茫中松枝的长发  

横贯在太阳下  是一种微笑 

唯一以天空命名的一座山

天山的脚趾对应跋涉 

身在高原却浑然不知

照耀一条坚韧的声音  

太多的回忆都指向大漠

寻找中变得不可思议  

只有与天空才能匹配  

需要仰视的灵魂  常被风雪叫板

一颗巨大的果实   遗落天宇  

被裂变排列的组合   四季都在山峰下 

鹰在头顶眩晕   

只为加冕一种坚硬

弯腰拾起西域的一道长轴  

逶迤的驼队  

在夜里觉醒鼻息

岁月象一架犁铧    脚步从不慌乱

爬过脸上的沟壑  

象脊骨般隆起的土地  

坐落于蜿蜒之中 

被大雪覆盖就不会荒芜

激活的太阳    无数次醒来  

足印连同沙漠    在旷野飘动  

一片秋景的大海  

在金黄中燃烧   无边无际的奔跑

准备好了接受一切  

故事  传奇  传说  

痛苦坚定着岩石的表情

地下的花朵开始飞翔

嗅觉是天空的嗅觉  被云雨折磨

寂静的酣睡中

树木开始接纳雪水 

再不会出现干涸的家园

总在较真季节的起降  

倔强在改变中变得妩媚

幸亏有春天趴在地上  

作为沙漠里的最后一棵树

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躲藏  

撑起玉石般的驼峰   影子在潜行中

一遍遍翻开脚底的尘土  

打造蔚蓝还要忍受付出

航道却在远处招手 

世界并不存在中心   偏要

逐步靠近海岸

描述云蒸霞蔚 

震颤经过眼帘  

山峰的大海  默诵一种境界

●赛里木湖·月 

噙着泪水 

诉说

一道暖色的情调

月浪在深入浅出中

动荡成倒扣的深邃

从湖底

升起的水柱  

翻飞着

水上和水下的动作

一点点挤碎波浪的葡萄

刨开

湖心清纯的样子  

月波吸纳天际  

盛大的草原

草叶

茂盛地挤在一起

同时生长着

牧人的心情

我在意这一刻  

就像与情人

在一起的感觉

为迎接月光  

粘湿满身的草色

只在

水天相接 

渗入我的心底 

连同我的目光

●七女坟

岩石削成的峭壁

镶上了亘古的记念——

七女坟

七座少女的坟

祖宗的传说是一条河

流淌呜咽的世纪

父辈的传说是一盏灯

点燃愤怒的猎枪

而那个

皱纹象榆树皮，沐着阳光

背靠土墙歇息的

维吾尔

附近羊群一样散落的村庄

都是这个传说的后代

都是这个传说的背景

土地是不会变迁的

正如落地的婴儿

从母体带下来的黑痣

腰刀

却不能由此收藏

紫色的天幕

惊飞了一群鸽子的铅字

四散的乌鸦

布置额头的阴影＿＿

把一个忧伤交给人传阅

黄昏被迫戴上面纱

山垂下沉重的叹息

唯有历史

倔强地舒展带血的巨幅

为七个精灵瞌上眼

树一个丰碑喝退狼烟

啊，我是这个传说的新注释＿＿

七女望不见的边界

一枚永不迁徙的界桩

●每一座男性的山都有一条女性的河 

沙漠的广场

每座山都统率着岩石的兵团

展示与天空角斗的膂力

从身后包围的飓风

涂抹雄性的肤色

而阳光的刀子 从四边 削出伟岸

干枯的雷电抛出热情 桀骜不驯的誓言

每座男性的山

都有一座女性的河流绕缠——

青藏高原有长江 黄河

乞力马扎罗山有尼罗河

塔里木河在天山脚下盘桓

夜晚的帐篷下 河流是山的眠床

由于山的男子磁性 

被月亮软化的河流 尾随着镞拥雪山

河床的呻吟 把骚动的水声

牧放成女性的烂漫 流过岩石的脚趾

温馨诱惑着粗狂 水声游成轻柔的企盼

一种絷爱找到的形象表达

剪不短的流水拍打峻峭的山

贞节起源于细流涓涓 倾泻银色的灿烂

泛动红晕 等待受孕 一次次内心的苏醒 

吹奏永恒的忠贞 溅响山崖的回音壁

呯然伸展温暖 湿漉漉的触角证明——-

靠柔情取胜，才配佩戴的女性的桂冠

整个世界因这对依恋 维系着和谐的平衡